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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博全站ManBetX官网人间 口岸倒爷死在了边境线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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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博全站ManBetX官网人间 口岸倒爷死在了边境线外

2024-04-27 05:31:28

  万博全站ManBetX官网人间 口岸倒爷死在了边境线外今年国庆,我难得有机会和曾经的新疆同事桃子在长沙聚会,酒足饭饱后,我们兴致勃勃地看了一场华仔的新作《莫斯科行动》。睡前例行的畅谈时刻,桃子回想起电影中形形色色的倒爷们,突然对我说:“其实,我小舅也是位倒爷,有时候夜里我妈想起他,还会哭上一场。”

  1每年3月的最后一天,母亲都会用黄纸折好“金元宝”,在夜里去到巷尾十字路口处,朝着西南边点燃、跪拜。那是中国与哈萨克斯坦交界处吉木乃口岸的方向,也是我母亲唯一的弟弟、我的小舅全全的往生之处。

  我的酒鬼外公在那个边陲小城里臭名昭著,一周7天,老头儿有一半的时间在喝酒,另一半的日子则在单位仓库里摸鱼、醒酒。家里的顶梁柱是废物一个,所以一家四口人只能蜗居在外婆婚前继承到的窄小两居室里。筒子楼墙壁斑驳,人流杂乱,却也包裹着我母亲和小舅姐弟俩的全部童年。自母亲开始读高中后,外婆坚持男女有别,说哪怕姐弟也不能再继续共住一间屋子了,她在客厅原本放置杂物的角落支起一张小床,用土的旧床单改出一道布帘隔绝四周——那便是小舅新的“卧室”。

  1990年,小舅刚满18岁,正值叛逆期,经常与外公吵得不可开交。母亲记得那段日子,父子二人破口大骂对方的频次达到历史最高峰。外公夜里喝得烂醉,经常不管不顾地往正酣睡的小舅身上呲一身的尿,呕吐物洒满床沿。从那时起,小舅便开始了夜不归宿的日子,结交了一堆狐朋狗友。

  小舅的高中自然是没有好好读的,在逃课和寒暑假的日子里,他跟好兄弟摆过杂物摊,贩卖过玉石,也做过薪水低廉的临时工。小舅朋友圈子里各民族的朋友都不少,他学会了一口流利的哈语,还有半吊子的蒙古话,从外婆口中的“全全”变成了别人口中的“全哥”,虽没赚到大钱,却也从未向家里伸过手。

  1992年冬天,外公在一场深夜酒局过后醉倒在路边万博ManBetX首页,再也没醒过来。经不住外婆的苦苦哀求,小舅终于回了家,按照当时单位里的规矩“子承父业”,顶替外公的班,做了物资局的一名库管员,依旧和那些狐朋狗友们保持着密切联系。

  每到周末,以绰号“虎头”为首的小伙子们总会敲响外婆家的门,张罗小舅一起去跑山或者钓鱼。虎头憨里憨气,是小舅从小到大的玩伴,他羡慕小舅头脑灵光,认定他以后会发大财,常用带着调侃和玩笑的语气喊小舅“全老板”。而面对我母亲,虎头每每都会带着几分小心翼翼,规规矩矩地问好。那时全家都知道虎头对我母亲有意思,虽然神女无心,却也不好捅破窗户纸,我母亲还得靠着虎头的“情报”去掌握叛逆小舅的行踪。

  回忆起亡弟,母亲说:“我也是在你舅舅回来的某一天,突然发现他长变了。用现在的话来说,就是明星脸、大长腿,浑身透着机灵劲儿,单位里好多小姑娘找借口去仓库调货,只为了看他一眼。”

  只不过,小舅当时的心思,完全不在恋爱这件事儿上。小城里算命的“半仙”住在家对面的小街内,偶尔遇见我母亲,总会喋喋不休道:“你家小弟样貌不凡,天资聪颖,命里不会久居此地呢。”那时我母亲就已经有些预感,自己这个弟弟绝不会像老一辈一样,安安分分地度过一生。

  库管员的工作枯燥无味,小舅凭借着嘴甜、会来事,加之刚好赶上厂里一批“老壳子”退休,他攒钱给上级领导送了谢礼,顺利调岗去了当时最热乎的供销部,摇身一变,成为了一名频繁去其他城市出差、油水丰厚的采购员。

  那时小到五金配件,大到成吨的钢筋、电机甚至小汽车,都由物资局的采购员们经手,货比三家后,报批下单购买。小舅换了行当没多久,我母亲明显觉得他手头宽裕了很多。最时兴的擦脸油、丝带和新款衬衫,总会隔三差五出现在外婆和我母亲的卧室内。狭小的客厅还添置了最新款的电视和洗衣机。小舅甚至开始规划,明年要买套新房,带着自己的妈妈和姐姐过真正的好日子。外婆和我母亲也只觉得:“全全工作出息了,不乱混了。”

  可惜还没等到过年,在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夜里,虎头突然敲响了我外婆家的门,让去单位里“领人”。外婆和我母亲好不容易因为老酒鬼的逝去,新生活刚冒出了嫩芽,刚恢复的些许元气,就又被小舅突发的意外夺去了——原来,她们的全全,早已偷偷做了“倒爷”。

  “倒爷”这个称号最早出现在80年代中后期的老北京口中。在价格双轨制时代,一些人利用计划内商品和计划外商品的价格差,在市场上倒买倒卖货物,赚取高额差价。1991年到1993年间,阿勒泰地区相继开放了塔什肯特、红山嘴和吉木乃三大口岸,中蒙、中哈贸易通道被打开,从吉木乃到哈萨克斯坦东部的汽车联运线公里。彼时的边境口岸,出现了一大批顺势而生的生意人,他们利用境内外商品的更大的价格差,频频从口岸往返两国,倒卖双边各种各样的商品牟利,成了口岸上的“边境倒爷”。

  外婆艰难地用尽了一个寡妇所有的人脉捞出小舅后才得知,他很早就和以虎头为首的街溜子们去过吉木乃口岸。起初,这帮大小伙子们只是小打小闹,转手卖过衣服、小家电。几次下来,他们知道了有利可图,就迫不及待地下血本“扩大业务”。

  小舅在虎头的劝说下,试着借外出采购的机会,以单位名义挂账买了几台电机售往哈萨克斯坦,回款后立马把赊账抵了,赚到了“第一桶金”后,他开始庆幸自己找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好路子。

  随着口岸的开放,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倒爷,彼此之间的竞争全看谁的消息多、到货快。你今天没在第一时间找到的东西,也许明天就有人带着过了口岸顺利成交。不久后,虎头在哈萨克斯坦边境的“居间人”说,有老板想买几辆北京212吉普车。可小舅算了算存下的钱,哪怕和虎头联手,也远远不够。

  也许是被巨大的利益迷了眼,小舅借着单位要采购桑塔纳的机会,把当时刚申领到的购车款挪用,转手买了2台九成新的吉普车,跟着虎头把车运到了口岸。那边的货款落袋为安,可还没来得及把公家的钱还回去,小舅就被人举报、控制住了。

  采购员凡是外出下单,大额花销至少需要2人共同行动,像小舅这样挪用打时间差,也需要同伴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”、收点红包,对违规行为放水。虎头偷偷告诉我母亲:“这次全全栽了,指定是同组的人眼红举报。”

  也许是单位看外婆可怜,说只要求小舅把钱还上,就只开除编制,不做报警处理。没了“金饭碗”的小舅,在家蜗居了一段时间,气得外婆忍不住跟我母亲抱怨:“跟他爹一样,都是不正经过日子的种!”小舅在外婆的啰嗦和咒骂声中反骨丛生,直接搬去了虎头家,彻底走上了倒爷之路。

  2我母亲再次见到小舅,已是第二年的春节。他看上去混得不错,甚至领回来了一位叫苏苏的姑娘,肤白貌美,眼眸流转。我母亲如今都还记得苏苏的模样。两人都穿着崭新的貂皮袄子,一看就是子那边的好货。他们带回家的大包小包里基本是“外国货”——两颗一模一样的镶金狼牙坠子,姐弟俩一人一个,用来辟邪;皮草护膝是给外婆保养老寒腿的;还有鹿茸、红参等一堆营养品,以及牛皮信封里厚厚的一沓钞票。

  兴许是春节的喜庆冲淡了之间的隔阂,兴许是一家三口人都不想在漂亮的苏苏面前争吵,在我母亲的调和下,四个人平安祥和地过了春节。

  过了初七,小舅和苏苏临行前,外婆反复念叨:“再不能乱来了全全……”说罢又扭头劝慰苏苏:“早点安家也挺好,要是生了孩子,我还能带带。”

  小舅只回了句:“我才22,不急,妈你别操那么多心了,我心里有数。”然后就拉着女友,再次和虎头一行人开着车消失在了小街尽头。

  后来,小舅时不时托人往家里带东西带钱,我母亲只能从那些敲响家门的不同陌生面孔口中,拼凑起弟弟做倒爷发家的蛛丝马迹。

  最开始,小舅往哈萨克斯坦跑得多,那边虽也有工业,但更喜欢中国制造的东西。服装、小家电、自行车和皮鞋,只要你敢倒腾,就不会亏。

  可惜好景不长,随着更多倒爷的到来,边贸逐渐狼多肉少。倒爷们在异国用尽各种手段争夺资源,逐渐分了三六九等,高级别的倒爷,甚至能用合法手段把旧的武器、弄出边境。

  可来到边境更多的,是“野路子军”。这帮多是因为、斗殴坐过几年号子的犯,出狱后在国内找不到体面的工作,就纷纷入了这一行。他们在异国更为嚣张跋扈,毫不顾忌市场规则和行价,只要能赚钱,欺行霸市、坑蒙拐骗,什么都做得来。如果到手的鸭子飞了,直接动刀、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也不少。这些犯出身的倒爷们,总爱在黑市以低价强行收购普通倒爷们的货物,小舅和虎头他们虽然年轻,可终究还是没胆子去违背基本的公序良俗,只能渐渐沦为几乎赚不到钱的“二倒”。

  这帮国际混子中的佼佼者,诨号“黑子”,小舅花了点功夫才搞清楚了他的背景——他原本是某位落马家里的公子,90年代“严打”过后,他和一大批公子哥因为平日的作恶多端入狱,出狱后凭借着肚子里有点文化,集结了一批混混,开启了自己的倒爷生涯。

  黑子深谙官场之道,知道人性的险恶贪婪都大同小异,不分国界,遂成了利用人心做局的好手。他带头贿赂哈方的黑,明暗两道联手,对老实本分的中国倒爷索要财物、盘剥货品,传闻甚至还做掉过当地的黑帮,手段狠辣,毫无底线。

  小舅和虎头不愿生事,在被吞货、吃过几次亏后,逐渐萌生退意。在朋友的指点下,他们最终决定退出中哈口岸的倒爷团队,北上去试着做人的生意。

  彼时,红山嘴和塔什肯克口岸会在大雪封山结束后的时段开通贸易往来。尽管是季节性开放的口岸,也足以让中蒙两国的倒爷们拉着各式各样的货物通行。小舅他们这次做足了功课才开始穿越边境线,往乌列盖市倒腾货物。乌列盖是蒙古国西部的工业中心,畜牧业发展态势最好,当地不仅是中蒙贸易的集散点万博ManBetX首页,也是对俄罗斯贸易的要地。

  当时距离蒙古国恢复新闻自由没几年,小舅的第一批货物,就是对于记者们来说一直供不应求的照相机和录像机。他花光所有现金采购的货品,在搭档达来的张罗下,很快出售一空,购买者不仅有新闻机构的工作人员,还涉及一批蒙古贵族。达来高兴地对小舅承诺:“只有你有中国的好东西,我都能给你卖掉,分钱的事情好说。”

  达来出身于乌列盖贫民窟,从小就走街串巷做小生意,锻炼出了一副天生的好头脑。眼光独到的他刚成年,就发现当地老百姓意识保守,牛仔裤成了滞销的服装品类。边境互通之后,他低价回收了大批牛仔服装售往东欧,彻底摆脱了贫民的身份。

  高高壮壮的达来待人礼貌大方,小舅经过与他的几次生意交道后,对他好感频增。后来,小舅、虎头和达来成了固定的“铁三角”——虎头负责从新疆的大城市采购物资,达来每月会固定提前摸清“客户需求”,列出手上有钱的大客户们想要的货物,小舅则在他和虎头之间周旋,负责“双边互通”。

  那几年,小舅着实攒下了不少身家,他们除了倒卖日常的生活物资,又发现的羊毛在新疆供不应求,可一般的倒爷为了图省事儿,只会大肆收购未经任何处理的羊毛,回到国内也只能低价卖出——而在疆内,清洗过的羊毛才能卖出更好的价格。

  小舅灵光乍现,连夜和达来商量,决定在乌列盖市开办一家小型的洗毛厂。设备从中国进口过去,利用当地原材料、人工成本低廉的优势,将洗好的羊毛送回新疆,利润率会翻至少两倍。而且,办厂还有个最大的优势——当地对于环境保护的监控力度极低,工厂几乎不用花钱做任何污水处理就可以直接排放,而在国内,除了繁琐的手续、时不时要应对的官方检查,还需不停地对设备进行更新换代。

  为了便于本地运营,那家洗毛厂被登记在达来名下。小舅和达来只需要从当地牧民手中低价收购羊毛后运送回厂,自然有大把的居民们前来应聘洗毛工,时薪低廉。厂里有专人负责在水洗前将羊毛分拣完毕,去除明显的杂草、石块、粪便等杂物。另一条流水线上的工人,则负责在几个水槽放入片碱和洗毛剂,来回漂洗、晒干羊毛即可。虎头则在国内“培育”了一批买家,每个月按量收购洗好的羊毛。

  虎头和小舅与达来私下又签署了份利益分割的合同,几年之间的进账稳稳当当。有了这样的一套方法,到1996年,年仅24岁的小舅,真正地成了虎头口中的“全老板”。那年,苏苏也正式成了我的小舅妈,一直跟着他在边境生活,管账、打理他们的日常生活。

  我的外婆和母亲也都沾了小舅的光。她们搬了新家,我母亲出嫁的嫁妆是原来街坊邻居中最丰厚的。新家里甚至请了一位保姆,专门按外婆口味做饭、打理家务,小舅真的让母亲和姐姐过上了以前绝不敢想象的日子。

  只是小舅忙起来一整年都回不来小城一次,只派苏苏在新年、中秋这样的节日回国探亲。我母亲对于这样漂亮的姑娘一直有着源自直觉的质疑,对这个貌美的弟媳,只保留着不冷不热的关系,她曾多次私下跟虎头打听,为什么小舅夫妻俩一直不要孩子,虎头只会支支吾吾地回一句:“全全说,这事儿不急。”

  虎头在我母亲嫁人之后,也不再如同旧时那样频频登门,他在遥远的也早就有了自己的生活。达来和小舅合伙生意扩大后,又开了一家颇具规模的畜牧公司,甚至投资了一家酒店。蒙古人一有钱,便总想着往政界发展,因为从政后会有更多扑面而来的机会扩展生意版图。当选议员,便成了达来彼时最大的心愿。

  只可惜蒙古国政局风云多变,达来还没正式步入仕途,就被有“内部关系”的竞争对手下了套,对方诬陷他行贿,又雇用了一批牧民,检举洗毛厂污染环境,导致牛羊死亡。洗毛厂的运营被牵连,只得关门大吉,达来也不得不叫停了手上所有的生意,彻底让出了地盘。

  没了稳定的赚钱营生,小舅倒没有太过慌乱。彼时中蒙边界贸易往来密切,即便不做羊毛生意,他对继续做倒爷也充满信心。

  3我母亲是在苏苏跑了之后,才被虎头带去了口岸,照料几近崩溃的小舅。她见到小舅的时候,小舅已经瘦得没了样子,屋子里堆满酒瓶,那一瞬间,我母亲感觉又像回到了酒鬼外公还活着的日子里。

  我母亲在小舅的屋子里住下,把这一方小天地收拾得利落干净,每日给他做可口的饭菜,对我那跑了的小舅妈只字不提。小舅慢慢开始停了酒,但还是窝在家里打游戏、抽烟,看着远方发呆。

 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,在某一天夜里,小舅仿佛开了窍,絮絮叨叨地对我母亲说起了他这一场荒谬的爱情。

  苏苏自孩童时期便跟着入疆支援的祖辈来到广阔的北疆。她的父母都是苏州的知识分子,可惜在一场车祸中双双身故,她由一堆知青“叔姨”们抚养长大。她生得漂亮,从小就有小流氓在巷口围堵、调戏她。

  苏苏的性子变得敏感又冷漠,90年代初,她在阿勒泰第一家大商场里做售货员,小舅就是在那个时候跟她认识的。苏苏算账是一把好手,百位以内的加减乘除不用计算器就能准确地脱口而出。也许正是这点,吸引了一向心高气傲的小舅。

  苏苏一心只想着存钱,离开偏僻荒凉的边疆,重回苏州老家。在男人们的邀约下,她下定了决心,跟着小舅几人辗转边境口岸,参与倒爷收货、卖货的生意。可惜当时漂亮女人在外面露脸很容易招事儿,苏苏再聪明,也只能选个可靠的男人依附,做他背后的女人。

  她与小舅相处的前几年,是有过很多愉快的时光,见证着小舅的财富积累,对她始终如一地忠诚、爱护。小舅甚至知道她不想要孩子、暗地里悄悄托人买来的避孕药吃,却从未点破。

  小舅一心想在气候恶劣、荒凉广阔却又机会丛生的拼出一番天地,而苏苏只想存够一笔钱回到江南水乡。他们谈过几次,小舅曾答应过,再等几年,自己一定会带苏苏离开新疆,回江南生个孩子、安稳过日子。只可惜,苏苏亲手给了他们之间一个不堪又快速的结束。

  洗毛厂关门后,小舅大笔的货款还在账上,苏苏做了多年的会计,很快就把一大半的钱悄无声息地转入自己的户头。她走的那天,小舅毫不知情,只以为像很多次一样,她只是约了当地的好友逛街、打牌而已。到了深夜,苏苏依旧没有回来,小舅才意识到,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已经发生——苏苏没有带走家里的任何一件物品,她的衣物、首饰都安放在原位。

  小舅和虎头托了很多朋友、花了不少钱,才查清楚,苏苏是从中蒙边境的红山嘴口岸入境,有车子接到了她,一路开往乌鲁木齐,然后,她取出了所有存款,便杳无踪迹。虎头又查到,那辆车子属于一支在边境混迹多年的运输队伍万博ManBetX首页,而运输队背后的老板是他们的“老熟人”——黑子。

  小舅摸到这个线索的时候已经晚了,黑子把运输队的车子和司机全部转给了另一个老板,他最后一次露面,正是苏苏入境后的那两日。

  小舅对于妻子和昔日对手暗地里的往来和牵扯毫无察觉,爱人的判离,彻底击垮了他。只有虎头不甘心,他使出浑身解数和人脉,却只打探到一丁点儿蛛丝马迹——小舅和他从中哈边境奔赴没多久,黑子也被人暗算离开了。黑子在中蒙边境组织起一队人跑起了运输,做起了幕后老板。苏苏大概和黑子相识于某次结算运输费的过程中,至于黑子是用了什么手段,诓骗苏苏跟他走,虎头也不得而知了。

  我母亲摇头,想劝慰她,内心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,只能帮忙结掉了他与达来之间手头上的杂事,处理掉了苏苏所有的个人物品,带他回到了外婆家。

  彼时外婆的脑筋已经不太灵光,善忘、耳背、话少,早就不会啰嗦任何人了,我母亲只能独自一人面对郁郁不振的小舅。她不敢再有任何唠叨和埋怨,只盼着开春雪化之后,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能够重新振作起来。

  1998年新春过后,小舅再次跟虎头一起奔赴边境,我母亲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完成了一场自我治愈,可也明白,他必须走出门去,才更有机会从过往中脱离。

  后来的一年,虽然家里安装了固定电话,可我母亲与外婆都鲜有接到小舅的来电。下岗潮来袭后,虎头全家都搬去了乌鲁木齐,旧时的街坊邻居也随着城市的发展建设,各奔前程。

  直到1999年年底,我母亲接到了吉木乃一位公安同志的通知,让她去认尸。她对于那天的细节已经记不太清,忘了那些身份验证、签字按手印的生硬流程,只记得停尸房的通道又长又安静,灯泡不够明亮。法医的说话声低沉且断断续续,小舅的脸干净苍白,脖颈上依旧戴着早些年他买来的狼牙吊坠——老一辈的新疆人总说狼牙可以驱邪祟,如今看来,完全是无稽之谈。

  母亲按流程把小舅火化,带回家低调安葬。在老家,没有后代的年轻人逝去,连办葬礼的资格都没有。接待我母亲的警官们给她复印了一份卷宗,我母亲又去探望了已经身在牢狱的虎头,这才彻底弄清楚,自家小弟短暂一生的最后时光,是如何度过的。

  在小舅居家疗情伤的日子,虎头发现,如今不一定非要越过边境线才有得赚。他在机缘巧合之下,认识了几个车行老板,每个老板手里隔段时间总有那么三五辆“僵尸车”无人问津——有的车主因为涉黑、进去了,洗车、修车后,再也没出现过;有的则是和虎头他们以前一样,去了其他地区甚至是异国发展,车子本身的价值无法抵消掉存车的费用,就被车主果断放弃。

  这些车子就算车行老板想转手,当地多也是嫌晦气,看不上的。于是,虎头拉着小舅,联合车行老板一起,对这些僵尸车稍作修理、美容,再找几个混迹在口岸的倒爷做居间人,总能很快卖出去,赚上一笔。

  彼时小舅既不想再出国做倒爷,又嫌弃倒车来钱少。他跟虎头多次抱怨过,虎头心一横,便拉着小舅和远房亲戚介绍认识的一名黑,做起了销赃的活计。

  黑警昌哥的具体职位,他们都不曾彻底了解过,只见识过他的神通广大——官方缴获到的走私货,无论是车辆、古玩字画还是珠宝,他总能在入库之前搞出点儿来给到他们出手。三人合作过几次之后,虎头觉得这种方式早晚会出事,试着规劝小舅停手。可以往凡事都愿意和兄弟有商有量的小舅,突然变得执拗而大胆,他的野心吞没掉了兄弟间原本平淡而坚韧的情谊,虎头只能格外多小心。

  入秋后,昌哥给他们搞来一辆“大奔”,居间人已经找好了买家,小舅负责找车行把车子改色,让它“焕然一新”,虎头则负责将车子运输到靠近口岸的镇子里交易。

  在交易的前一天,一向稳当的昌哥突然没了消息,虎头接到风声准备和我小舅汇合后跑路的时候,住所唯一的出口已经被便衣封锁了。虎头那时已经没办法通知我小舅了,可却也拒绝配合警方做进一步调查。但他没想到,他自以为对兄弟“拔刀相助”的沉默,实则变成了把兄弟送上亡命之路的推手。

  虎头和昌哥同时失联,又看到几家车行又摆出了停业的牌子,小舅就已预感到他们的“生意”出事了。他辗转小心托人打听一番,有个之前和昌哥合作过、已经收手的倒爷偷偷告诉他:“昌哥最近弄到的车,上面藏了毒,缉毒大队可没那么好糊弄,一抓一个准儿。”

  小舅虽然没有进行任何明面上的“交易”,却也是每次销赃过程中的背后参与者,尽管侥幸逃过眼前的一劫,但也自知上门是迟早的事儿。他不敢回家,也不敢再混迹于乌鲁木齐那些熟悉不过的街区之间,便重新去往了中蒙边界——他曾在口岸之间迎接过自己人生的巅峰时期、体会过美妙难忘的男女情事,也许那里,寄托着他还可以东山再起的希望。

  小舅与达来合作开洗毛厂的日子,常骑马去牧民家里收羊毛,对边境一带极为熟悉,他的蒙古话早已在多年的倒爷生涯中锻炼得异常流利。他回到曾经生活过的乌列盖市,随便找个牧民,给点钱借宿几日,再做打算并非难事。虎头被乌鲁木齐警方收监的同时,小舅也在一位叫昂格尔的牧民家里安顿好了自己。他曾经跟着达来,收过这位老牧民家里的羊毛。

  这次进入,失去达来的助力,小舅只能靠自己慢慢打拼了。短期不敢回到国内的他,试着联系之前认识的倒爷们,想要做点中俄之间的货品倒卖。可形势已不比从前,外来倒爷想要在“老壳子”们中间杀出重围,或黑或白,没点硬实力是不行的。

  所以,小舅这次的之行,还未正式开始,就已逐渐有了颓势。他原本臆想中的卷土重来之旅,最后只草草了结于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死亡之中。

  彼时已经进入凛冬,男子们为了驱寒,经常聚在小酒馆里喝到大半夜。嗜酒在当地并不算什么毛病,醉酒后的男子们插科打诨,常引发口角之争,打架斗殴更为常见。

  小舅出事的那一晚,昂格尔外出和朋友们喝酒,中途也不知道是谁先发难,一群人掀了桌子,把酒馆砸了个七七八八,闹到有人头破血流才各自回家。按惯例,当地需要抓几个“典型”酒鬼交差,就摸到了昂格尔家里。本来眠浅的小舅被惊醒了,也许是他以为国内警方已经追捕他到了乌盖列,拔腿就往外面的牛棚里跑。

  小舅不知道,牛棚里除了几头老牛,还关着昂格尔家里一只发情的公骆驼。乌盖列大部分牧民都以饲养牛羊为生,同时还会养几只双峰驼,在这种苦寒之地,骆驼耐饥饿、寒冷,对饲料几乎没有要求,驼奶除了直接饮用,还能加工成酸奶、黄油、奶酪去售卖,到了寒风凛冽的冬季,驼粪则是很好的取暖燃料,而且,骆驼还是大多数牧民们转场、运输货品的“免费”交通工具。

  在寻常百姓眼里,骆驼温顺恭良,吃苦耐劳,不会给人类带来任何危险。只有老牧民们见过骆驼的恐怖——特别是驼峰歪斜、口中不断涌出白色吐沫的公驼,它们膘肥体壮,一旦处于冬季发情期,就变得疯癫残暴,喜欢撕咬同类,连主人都不管不顾,甚至会记仇、报复,被称作“冬疯驼”。

  小舅的突然闯入,激发了那只暴躁公驼的领地意识,它把小舅撞倒,死死压在身下,撕咬起小舅的手臂。循着叫声赶到时,小舅已经没了意识。那只公驼依旧执拗地不肯起身。法医面对一个已经死亡的中国人,并不愿细细检查,卷宗上最终只草草写了一句话:死者因肋骨断裂刺入脾脏而亡。

  我母亲为小舅办理销户时,想起多年前外公给小舅起名为“全全”,只希望他拥有一个周全、平凡的人生。可没有人预想过,小舅会在这样的年岁和际遇下,孤身一人死于遥远异乡里一次匪夷所思的意外,他甚至没有迈入百姓们期待许久的千禧年。

  尾声小舅走后没几年,中国的网络时代汹涌而来,大小规模的贸易公司如同雨后春笋般一股脑儿地冒出,纯靠资源、人脉和眼光去赚商品境内外差价的边境倒爷越来越少,取而代之的是一大批人员配置齐全、边贸手续完整的正规贸易公司。曾经叱咤风云、一夜暴富的倒爷们,随着时代的变迁,不再成为人们艳羡的对象,渐渐淡出了大众的视野。

  母亲在小舅去世后的春天,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,起名为小满,希望襁褓中的男婴日后会懂得“小满胜万全”的道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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